(節(jié)選)
我把客人引進客廳,端水返回時,她正摘下禮帽,打開花巾,對著鋼琴上的鏡子一甩頭,把彎卷的長發(fā)披滿了肩頭,簡直是神話中的仙女動作。當時我心中編了一段歌詞,作為《掀起你的蓋頭來》的第五段:
掀起你的蓋頭來
美麗的頭發(fā)披肩上
像是天邊的云姑娘
抖散了綿密的憂傷
(五月間,我把這首歌詞寄到臺北,她回信向我致謝,并夸贊我眼睛銳利,能把她生活中極小的動作,擷取來作了歌詞。)
當時精神集中在客人的鬢發(fā)上,竟忘記問人尊姓大名?還是客人自己做了介紹:
“我是三毛,月前受臺灣明道文藝編輯部的委托,順便為你帶來了稿費。”
相互認識后,談得很投機,相互談著對方的作品,她問我:
“一個人住在這樣空蕩蕩的房間,有沒有寂寞感?”
我未作聲,用手指了指鋼琴,我反問她:“你到處流浪,不寂寞嗎?”
她笑著說:“流浪本身即為了排除寂寞!
我又端詳了一下她的打扮,打趣說:“你是不是把烏魯木齊想像成一個原始的牧場,街上來往的人都騎著馬,年輕人的馬鞍上都拴著套馬繩?”
她笑著搖頭不語。
“那你為什么這身打扮?如果你的皮靴后跟上再釘上一對馬刺,人們一定以為你是雙手開槍的女牛仔呢!”
說得她仰天大笑。
我心里說:“真是一個熱情、開朗、灑脫、無羈的女人!”
她為我唱了自己的作品《橄欖樹》,她的歌,她的聲音以及感情都很美,我很快地想到;一個人唱自己的作品,容易唱得好,因為感情的表達,在創(chuàng)作過程中,已經(jīng)下過很大的功夫。
我也為她唱了一首獄中的作品——《高高的白楊》,并介紹了歌中的故事:一個維吾爾青年在結婚前夜被捕入獄,美麗的未婚妻不久憂郁而死,青年為了紀念死者蓄下了胡須。
當我唱到“孤墳上鋪滿了丁香,我的胡須鋪滿了胸膛”時,三毛哭了。唱罷,我向她表示謝意,因為她的眼淚,是對我作品的贊揚。
我問她:“是不是因為荷西是大胡子,你才喜歡這首歌的?”
她說不是,是聽了這首歌后,更喜愛大胡子!
我們又從胡子談到了荷西。
我說:“尋找對象,對方的名字,關系很大。你知道在維吾爾語言發(fā)音中‘荷西’是什么意思嗎?你知道嗎?維吾爾人在告別時,雙方都互相說著‘荷西’,這‘荷西’是再見的意思,也許因此荷西提早離你而去!
三毛鄭重地盯著我說:“那么以后我找對象,一定要找個名叫‘攜老’的啦!”她邊笑邊向我告別,約明晚去賓館看她。這位作家的思維真夠敏銳的!
洛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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