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炮響
劉心長是邯鄲歷史學會會長,曾出版過專著《曹操墓研究》,他三次到出土魯潛墓志的地方進行實地勘察,
并在2004年撰文,論述了這塊墓志尚存的諸多疑點——
曹操墓沒有陵,是“因高為墓,不封不樹”的,地表沒有任何人為標志物。所以墓志記述的曹操陵墓很可能是來自民間傳說。
墓志出土的地點在漳河之陰,這是魏晉以后相墓所忌的。按當時已用的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相墓標準,玄武為北,為龜象,為岡丘地貌,西高穴村西北一帶不具備這個條件。
另外,曹操曾在這里興修水利,建天井堰,灌溉條件較好,是較為富饒的地方,與曹操遺命要求葬在“瘠薄之地”的標準不符合。
還有,墓志出土的地點北面就臨靠漳河,不能再埋葬陪葬的諸多公卿大臣列將,這一點也與曹操遺命中讓親信陪葬的要求不符。
盡管被劉心長質(zhì)疑了,但對盜墓賊而言,如此精確的坐標,真可算是藏寶圖。
1998年6月28日的《中國文物報》,對魯潛墓志的發(fā)現(xiàn)進行過報道,并公布了“魯潛墓志”全文,關(guān)于曹操墓最早也最具體的記載就這樣被公之于眾。
徐玉超說,“發(fā)現(xiàn)魯潛墓志不到半年,就有人上門求購,開價從一開始的300元漲到了3萬元”。此后,還有一些手拿洛陽鏟的陌生人,在西高穴村附近出沒。
所謂洛陽鏟,是一種直徑約十二三厘米的空心鋼管,探頭一端被削尖,尺寸稍大,約有15厘米左右。洛陽鏟的功能,主要是取土。插進地里后,拔出來看土壤顏色。土壤經(jīng)年累月,會自然沉淀成5層,是生土。但墓穴邊的泥土因為被夯實了,土壤間的顏色界限是被打亂的,是熟土。有經(jīng)驗的盜墓賊,一眼就能分辨出生土和熟土的差別。
發(fā)現(xiàn)有熟土后,洛陽鏟可以用螺絲帽連接加長的方法,一直往深處鉆,直到觸到墓穴的磚墻。發(fā)現(xiàn)磚墻后,洛陽鏟還能填裝炸藥,進行爆破。
村民講,曹操墓所在位置之前是個高高的土丘,常年駐扎著徐鎮(zhèn)海的磚廠,磚廠挖土造窯,將土丘漸漸挖低,露出熟土——墓葬的夯土層,甚至還有一個大洞,這就讓盜墓者給盯上了。
在考古現(xiàn)場,徐鎮(zhèn)海的取土點現(xiàn)在仍清晰可見,曹操墓后部西側(cè),有個約5米的深溝。
村長徐煥朝說,“2005年除夕晚上,大家都在放鞭炮。盜墓者也選了這天晚上去放炮。雖然炮聲很響,不過大家并沒在意。直到人們看見盜洞,才知道有盜墓賊來過了!
這是近10年來墓穴第一次被開啟,盜洞的位置顯示出盜墓者的“老到”。
盜洞靠近一處斷崖,斷崖下是一塊玉米地,不易被發(fā)現(xiàn)。因為磚窯常年取土,挖去了表層泥土,因此盜墓者只需要炸開約3米的土層,就能觸及墓穴的磚墻。
安豐鄉(xiāng)派出所披露了這一盜洞的情況:“緊鄰斷崖處一盜洞,直徑1米,垂直深度約3.5米處向東呈斜坡狀延伸,然后穿透墓室,所有墓室擾亂嚴重,前室及耳室的規(guī)模因現(xiàn)代擾土封無法測量!
同年,賈振林從異地到安豐鄉(xiāng)任黨委書記。過完春節(jié),他從徐煥朝那里聽說有人盜墓,立即來到5里地外的現(xiàn)場查看?赐旰螅贿呏甘倦S行的當?shù)嘏沙鏊M行破案,一邊要求村里派人將這一盜墓洞封上。
也就是在過問盜墓時,賈振林第一次聽說了“東漢墓”、魯潛、曹操等歷史人物與安豐鄉(xiāng)的淵源,空閑時,他特意翻閱了《三國志》、《晉書》等有關(guān)記載曹操去世的文獻。
正史中關(guān)于曹操墓址的唯一參照物——曹操臨終前所說的西門豹祠,就在安豐鄉(xiāng)境內(nèi),這讓賈振林越來越堅信曹操墓就在安豐鄉(xiāng)。
西門豹祠
西門豹祠遺址在曹操墓正西一公里處,現(xiàn)為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,是安陽縣安豐鄉(xiāng)豐樂鎮(zhèn)村一處臨公路的高地。
記者在現(xiàn)場看到,祠堂早已不存,只留下三四個古碑,其中兩個字跡已經(jīng)湮滅不清。而另兩個則為民國和清朝道光年間的。道光二十七年《重修鄴二大夫祠記碑》碑文記載:西門豹祠建于北齊天保中,自明弘治年始春秋祭,道光九年祠堂被地震震塌。
眼下,這座南北朝時期的遺址人跡罕至,冬日里愈發(fā)荒涼。曹操墓和這座破敗的西門豹祠到底是什么關(guān)系呢?
西門豹是戰(zhàn)國時一個“不信邪”的鄴令,他初到鄴城時,就發(fā)現(xiàn)這里百姓深受“河伯娶婦”的困擾。西門豹把巫婆投入了漳河,又發(fā)動百姓開鑿了漳河十二渠,使鄴城很快成了魏國的重鎮(zhèn)。由于西門豹治鄴有方,當?shù)厝嗣駷樗揿艚◤R,西門豹祠由此而來。
建安二十三年(公元218年),可能是預感到自己壽數(shù)將盡,曹操特地頒布了一道《終令》,安排身后之事:“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,其規(guī)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!笨磥,曹操對自己建功立業(yè)的鄴城有著特殊的感情,更敬仰西門豹治水的英明,希望自己的墓地與西門豹祠比鄰。
兩年后,這位“亂世之英豪,治世之良材”病逝于洛陽,臨終前,他留下《遺令》:“天下尚未安定,未得遵古也。葬畢,皆除服……殮以時服,葬于鄴之西岡,與西門豹祠相近。無藏金玉珍寶!
尤其值得注意的是:無論《終令》還是《遺令》,都提到了“西門豹祠”。因此,只要能確定西門豹祠的位置,曹操墓就八九不離十了。
遺憾的是,到了北齊天保九年(公元559年),北齊文宣帝高洋因天旱求雨不靈,毀掉了西門豹祠。到了公元581年,隋文帝楊堅更徹底地毀掉了鄴城。
歷史上有名的鄴城再也沒有重建,漳河連年泛濫,鄴城地面遺跡已極稀少,著名的銅雀三臺尚存二臺殘跡,城垣已蕩然無存。西門豹祠雖然不斷重修,但已不復是曹魏時期西門豹祠的原址。
在臨漳一帶,西門豹祠就有多處,安陽、磁縣境內(nèi),亦有西門豹祠。那么曹操《遺令》所指的西門豹祠,究竟是哪一座呢?北齊以后就沒人知道了。
前些年,河北省臨漳縣文物保管所征集到一個后趙建武六年(公元340年,距曹操去世120年)的勒柱石刻,上面刻有西門豹大夫刻像,重建時間、面積、官吏參加者等重建西門豹祠的情況。
這一石刻是目前全國惟一一件反映西門豹祠的實物,雖然是介紹后趙時期西門豹祠的,但距曹操去世只有120年,其中提到的西門豹祠殿基應是曹魏時西門豹祠舊址。
據(jù)查,這塊石刻就是二十多年從眼前這個西門豹祠附近一個取土點發(fā)現(xiàn)的。勒柱石刻,再次縮小了曹操墓的范圍。
劉心長經(jīng)過多次實地考察,饒有趣味地發(fā)現(xiàn),這一帶的村莊名稱也似乎與陵墓有關(guān)。在這兒,有個村子叫武吉,很似“武帝”的諧音。武吉村的西北不遠,是西曹莊村,可能與曹操墓守陵人有關(guān)。武吉村東北不遠是朝冠村,可能與祭陵整衣冠有關(guān)系。
2004年,他撰文提出了“西陵墓田”的大致范圍:河北磁縣時村營鄉(xiāng)中南部、講武城鄉(xiāng)西部以及河南安陽縣安豐鄉(xiāng)共大約5平方公里的地面。
這5平方公里位于鄴城遺址之西,是地勢比較高的黃土塬地貌,漳河水不可能沖決淹沒,而古代的引漳水渠亦不能澆灌,現(xiàn)在仍有一些土地難以耕種,符合曹操《遺令》和《終令》中所說“鄴之西岡”和“古之葬者,必居瘠薄之地”的特征。也符合“公卿大夫列將有功者,宜陪壽陵,其廣為兆域,使足相容”的要求,又是站在城西北的銅雀臺上西望墓地的最佳視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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