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美一家電臺的中文組,有兩位華人員工,一個只會說國語,一個只懂廣東話,溝通時,居然需要一名同時會粵語和普通話的本地西人從中翻譯。
海外中國人大多通曉中文,而究竟什么是中文,卻有不同的理解。記者前幾年到北美采訪華人社會,接觸很多從珠三角出去的僑胞,包括同鄉(xiāng)會會長等僑領、經營有方的小商人等。問他們會講中文嗎?回答是會,結果開口都是粵語。幸虧記者初通粵語,采訪在比比劃劃、咿咿呀呀中勉強進行。
我不禁嘟囔:原來你們不會中文?
“剛才講了那么多不是中文嗎?”他們也很驚訝。原來在很多老僑的習慣中,粵語就是中文,“他中文講得幾好”實則指粵語靈光。其實他們也掌握漢字,只不過用粵語發(fā)音。
這種現象在很多唐人街都存在,越老的華埠越是這樣。許多老移民只講家鄉(xiāng)話就能在華埠安然生活一輩子。這些年,說普通話的移民大大增加,尤其從北方新僑鄉(xiāng)出國者眾多,普通話的地位正大步提升。華埠居民雖仍用廣東話溝通,但紅火程度已不如前。人們在工作生活交往中難免遭遇語言的尷尬。
“在華埠,只會講普通話虧得慌”
大多數唐人街粵語的強勢仍很明顯。以加拿大為例,華社舉辦的重大活動場合通常只說廣東話,當地無線電臺的中文節(jié)目基本都是廣東話,中文電視臺大部分說粵語,這種格局直到近年涌現許多中國大陸、臺灣背景的有線電視頻道后,才開始改變。
講普通話的大陸移民說,當收看當地中文臺節(jié)目,見到熟悉的漢字和華人面孔時,開始還很高興,聽了半天卻不知所云,于是產生一種文化的苦惱,頗不習慣。華人同胞見面,有時說一聲“你好”之后就無法往下交流。有的因不會講廣東話,在購物、尋求服務時遭受冷眼。在僑團的座談會上,常有新移民反映,本地華人移民服務機構的社工只講廣東話,或是講不標準的普通話,感覺很不入味,很多問題無從啟齒而談,難以交心。
較長時間以來,各地華埠講粵語一直很吃香,工作好找,新移民要“入鄉(xiāng)隨俗”,還得先學粵語呢!即使講潮汕話、閩南話、海南話的,到了海外也要學粵語,否則找工作、謀生都受限制,許多新移民一到北美就趕緊報名參加廣東話培訓班,因此就出現了老教授級的移民勤學廣東臺山話的奇事。
一位東北鄉(xiāng)親感嘆:到華埠生存,只會講普通話感覺虧得慌。我們說什么人家都聽得懂,聽他們說話,卻如“雞同鴨講”,人家還問我呢,怎么和自家人說話還說普通話?這讓人很尷尬。
粵語盛行有其歷史原因
粵方言區(qū)是中國最早、最大的僑鄉(xiāng),海外僑民們在異鄉(xiāng)土壤上延續(xù)了鄉(xiāng)情,也在復制著家鄉(xiāng)的文化生活;浾Z在唐人街通行了近百年。在北美,早期華人大多來自閩粵港臺這些方言區(qū),經近百年的奮斗,說方言的早已形成主流華人層,尤其粵語可謂根深蒂固,以致長期以來不少老外以為粵語就是中文,在美國的一些大學還開設了廣東話的課程。加拿大總理2006年6月在平反“人頭稅”向全加華人道歉時,說完英語,還得用生硬的廣東話說一聲“加拿大道歉”。
廣東籍華僑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扮演了前鋒角色。中文的一些譯名,帶有明顯的粵語痕跡,例如蒙特利亞叫滿地可、洛杉磯稱羅省、舊金山叫三藩市。有些詞匯晦澀難懂,如“士刁”、“當妙”之類。海外華文報章常見粵語與外來詞結合的詞匯,如波(球ball)、呔(領帶tie),漂亮叫“好泥”(hownice)、好稱“骨”(good)、如男人稱“緬”(man)、自助餐叫“報菲”(buffet)、小費叫“貼士”(tips)……
1986年公布的一項調查發(fā)現,舊金山地區(qū)70%的華人家庭講廣東話,只有19%的家庭講普通話。如今情況正在變化中,近年當地華人電視臺的同類調查發(fā)現,差距漸漸拉近,現在是一半對一半。在硅谷等新移民聚集地則倒過來,說普通話的華人后來居上。華人社區(qū)活動中英語、普通話和廣東話交替使用的也多了起來。
老華僑勤學普通話
近年,大陸新移民激增,加上中國經濟的發(fā)展,普通話在華人社區(qū)的影響力強勁上升。許多人都羨慕能說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。無論買東西、集會或找工作、做社會調查,普通話正成為華人社區(qū)不同方言團體都能接受的共同語言,有的華文報紙也逐漸減少報上的廣東俚語。
在紐約、舊金山和多倫多唐人街這些“粵語大本營”,人們明顯感到變化悄悄而來又勢不可擋。廣東商號的主人正努力學習普通話,并熱情地以它來招呼顧客。許多華人企業(yè)主痛苦地認識到,單靠廣東話經營發(fā)展有限。
正在紐約一家中文學校的成人普通話班就讀的高女士說,自己一直說著廣東話,但發(fā)現愈來愈多的朋友和工作伙伴都講普通話,如果不會,那就難以交流和溝通,也容易陷入一個封閉的境地。
學普通話,有的因為想去中國做生意、旅游,不會國語不方便。有的因為工作中需要使用電腦輸入漢字,不會拼音很難辦。有的退休老人學普通話,是為了與孫輩交流。洛杉磯核桃市一位香港移民,在加州幾十年,覺得用英語和廣東話就可以對付生活了。當他決定從政時,發(fā)現當地華人基本上都是不會說廣東話的新移民,于是幾年前他開始勤學普通話,競選上了市議員。
一向說方言的從頭學普通話,很不容易。有時會鬧笑話。華校老師陳國英第一次踏入課室時,聽到歡迎聲:“老(lóu)師(xī),早(zǒu)晨(shěn)!”他回答道:“我沒有‘走神’呀?”課堂上學生發(fā)言;煜磺,“喝水”讀成“科水”,“飛機”是“飛給”,“吃雞”是“食該”,“豬肉”是“駒肉”……用廣東音背唐詩也變味兒了,“床前明月光”變成了“從前明月弓”,“花落知多少”念成了“花落雞多小(xiǔ)”。但只要勤學苦練,多聽多看多開口,很多人學得字正腔圓。(連錦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