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10月6日,一年一度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(yī)學獎揭曉,3名法國和德國科學家因發(fā)現導致艾滋病與宮頸癌的病毒分享該獎。消息傳開后,益陽市赫山區(qū)衡龍橋鎮(zhèn)鎮(zhèn)龍村六旬農民熊學賢激動不已,聲稱自己經過數十年的苦苦探索,發(fā)明出了治療艾滋病、癌癥、白血病等疑難雜癥的藥物,并治愈了多位絕癥病人,其貢獻遠在他們之上,是當代真正的“神醫(yī)” 。近日,記者對這位“神醫(yī)”進行了專訪
“杰出人才”、“專家”,都是自己掏錢買來的
益陽市赫山區(qū)衡龍橋鎮(zhèn)鎮(zhèn)龍村位于寧鄉(xiāng)與益陽之間,從長沙驅車到這里僅1個多小時車程。
熊學賢和老伴徐仙蓮居住在離319國道不遠處的一棟紅磚平房內,交通非常方便,不過從外面看上去并不怎么富裕。他倆在這里開了一家小賣部,“每天的利潤大概有三四元錢。”徐仙蓮苦笑著說。
如果不仔細閱讀小賣部墻壁上的數張宣傳單,確實無法了解熊學賢的“過人之處”:“醫(yī)生專家,亞洲腫瘤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,國際衛(wèi)生醫(yī)學研究院醫(yī)學博士教授,治療各種癌、瘤、白血病、肝炎、肝硬化腹水、腎炎、腎病綜合癥、尿毒癥、糖尿病、尿崩、癲狂、白內障、貧血、皮膚病、性病等。”
熊學賢從一個箱子內抱出一疊厚厚的證書:中華科技咨詢專家、全國首屆十大高級民間傳統(tǒng)療法師金獎、中華人民共和國杰出人才、世界名人學術博覽會發(fā)明專利金獎、英國醫(yī)學院自然醫(yī)學及天然藥物研究中心客座課題教授、日內瓦發(fā)明家公會會員……據了解,這些榮譽稱號是由世界民間傳統(tǒng)療法師聯誼會、北京炎黃經絡研究中心、香港國際醫(yī)學科學研究院、國際衛(wèi)生醫(yī)學研究院等組織頒發(fā)給他的。
“這些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,由于領獎或者參加會議都要交納少則幾百上千元、多則數千上十萬元的費用,遠不是我一個農民能負擔得了的,所以只能忍痛放棄。他們前幾年還邀請我去北京領取一個科技獎,聽說有500萬元獎金,也是由于交不起相關費用而喪失了機會……”熊學賢的言語中滿是惋惜。
“有些人說這些證書都是假的,對此很是不屑一顧,為什么我每次拿著去火車站特殊窗口買車票,售票員都沒說什么啊?”熊學賢沉浸于自己的“巨大成就”之中。作為沒見過多少世面、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山區(qū)老農,他自然不知道頒發(fā)證書或者邀請他參加會議的機構,大部分并不是國家法定的權威組織,只不過是打著各種誘人的幌子騙人錢財罷了。
“你們能來這里采訪,就是對我的最大鼓勵與肯定,我已經非常感激了。以前和我接觸的人員與機構,開口便是要錢。你說我一個普通農民,哪里能吃得消?”熊學賢不住地搖頭。
“老熊你放心,我們從長沙過來采訪,是不會要您一分錢的!庇浾叩。熊學賢從屋后親戚家摘來一些橘子,執(zhí)意塞到記者手中。
記者在熊學賢家呆了差不多一天時間,并未發(fā)現有病人前來求治。
沉迷民間醫(yī)療“研究”,老伴差點服農藥
從熊學賢所住的紅磚房往山后步行約0.5公里,便是熊學賢上世紀90年代初修建的另一處住房——這里是熊學賢存放藥品的地方!爱敃r是村里最好的房子!
推開二樓的一間屋子,一股霉味撲鼻而來,地上擺放著數百個裝有各類中草藥材的塑料袋和壇壇罐罐!斑@些藥材中99%是植物類藥品,也有少數動物類和礦物類藥材,有些是我從邵東等地采購來的,有些是我上山采來的!毙軐W賢拿出幾包已包裝好的粉末狀藥品告訴記者,這些是他研究出來的藥品,分別命名為“惡性腫瘤1號內服藥”、“惡性腫瘤2號外敷藥”、“艾滋病攻克劑”等。記者看到,這些藥品的外包裝上無任何部門的批文,僅有一張打印的“說明書”。熊學賢說,他的這些藥品很有效果,已治好了多位患艾滋病和癌癥的病人。
“這些藥材都能從藥店買到,為什么其他醫(yī)生就研制不出這類藥品。俊庇浾叽蠡蟛唤。
“配方里面大有學問!毙軐W賢回答。
熊學賢告訴記者,僅初中文化的他從1973年開始進行疑難雜癥的研究,于1996年發(fā)明出了“艾滋病攻克劑”和“肺癌攻克劑”,“后來申請專利時,某些工作人員吞掉了我的錢,加之我的經濟條件有限,一直耽擱了下來。”
“多年來,家人和親友一直反對我搞這項研究,有關部門的同志也對我冷嘲熱諷……”說著說著,熊學賢的眼圈紅了。他稱,他多次找有關部門匯報自己的研究成果,人家要么將他斥責一番,要么連門也不讓進。
熊學賢有一子一女,兒子在益陽市某圖書館工作,兒媳在一家商店當營業(yè)員!皟号慕洕鷹l件也很有限,不可能在經濟上支援我。”熊學賢坦言,現在沒人愿意借錢給他了,他甚至有一次愿出高息向一位患者借500元錢,也遭到了對方的拒絕。
徐仙蓮告訴記者,丈夫為了這些所謂的科學研究,多年來根本無心干農活和做生意,這些年少說也花掉了10多萬元。過去,她家的經濟條件是全村最好的,現在差不多要落到無飯可吃的地步了。徐仙蓮一直反對丈夫進行這些研究,有一次為了阻止丈夫去申報所謂的專利,她甚至差點服農藥自殺。
據介紹,經常有省內外的病人找上門來,熊學賢的治療方法是:先免費給他們開幾服藥,如果回家吃了有效果,可以再來繼續(xù)拿藥。從第二次開始,他才象征性地收點錢。
“我也非常擔心別人來找麻煩,如果收了人家的錢,萬一吃了你的藥去世了,動輒就要你賠幾十萬,就是賣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賠不了啊!毙軐W賢這樣解釋自己第一次不收病人錢的理由。
治愈眾患者?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心存懷疑
那么,熊學賢稱治愈了的多位艾滋病患者和癌癥患者,情況是否屬實?記者實地調查后,仍感到一頭霧水。
1994年底,望城縣坪塘鎮(zhèn)在廣東務工的女青年蔡某,經廣東中山醫(yī)院確診為艾滋病后,在廣東和湖南多所醫(yī)院治療無效,熊學賢給她開了6服“艾滋病攻克劑”,叮囑她按時服用。28天后,蔡某再次找到熊學賢,說病好了一大半,熊學賢又給她開了一些藥,但此后一直沒見過她了。直至2007年底,熊學賢遇到蔡某的一位親戚,得知蔡某的病完全好了,和丈夫到長沙做生意去了。記者試圖找到蔡某的聯系方式核實此事,熊學賢以保護艾滋病人的隱私為由,拒絕了記者的要求。
1994年,家住益陽市衡龍橋鎮(zhèn)樟樹咀村的村婦殷金連咳嗽、胸痛得很厲害,醫(yī)生說她患了肺癌,到省內某腫瘤醫(yī)院治療依然不見好轉,殷金連差不多放棄了生活下去的希望。后來,熊學賢給她開了3服藥,要她先回家吃,如果有效果就繼續(xù)治療。殷金連吃了藥后,感覺身體舒服了一些,又繼續(xù)去熊學賢那兒開了3服藥。覺得這藥比較貴的殷金連后又到另一醫(yī)生處開了點其他的藥,繼續(xù)吃了3個月,再去醫(yī)院檢查,就沒了癌癥的癥狀。記者趕到殷金連家時,60多歲的殷金連看上去身體還算硬朗。她沒有否認她確實吃了熊學賢開的藥,但她說自己后來也到其他醫(yī)生處開了藥。再說,她一直懷疑自己當初是否真正患了肺癌。
當記者向當地村民打聽熊學賢的“神奇效果”時,大部分人表示熊學賢的草藥對治療皮膚病可能有些效果,但根本不相信他真能治好什么艾滋病、癌癥、白血病等疑難雜癥!拔覀兇謇镆呀浰懒撕脦孜话┌Y病人,熊學賢怎么沒治好他們?”多位村民疑惑重重。
記者向益陽市赫山區(qū)衛(wèi)生局求證熊學賢的相關情況時,一曾姓負責人直言不諱地稱熊學賢是騙子。曾某說熊學賢曾于去年3月來衛(wèi)生部門申請行醫(yī)資格證,但他并不具備行醫(yī)資格,也沒有執(zhí)業(yè)醫(yī)師資格證書,所以沒批準。工作人員對熊學賢進行過教育,勸他不要搞這些民間醫(yī)療,后來他就沒來過了。
專家:沒有包治“百癌”的“抗癌藥”
那么,專家、學者及業(yè)內人士會怎么評價熊學賢的“所作所為”?記者就此進行采訪。
羅以(湖南省腫瘤醫(yī)院內二科主任、主任醫(yī)師、湖南省抗癌協會秘書長):目前,對于癌癥的治療只有手術、化療、放療、生物治療等手段。部分早期患者通過手術的方法可以治愈,存活率是比較高的。但真正有效的抗癌藥都上了國家藥典,而且都是經過四期臨床實驗后,經過國家的嚴格審批才能上市。目前抗癌藥物眾多,但都有嚴格的針對性,絕對沒有包治“百癌”的“抗癌藥”。熊學賢的“抗癌藥”沒有經過任何臨床實驗,更沒有經過國家審批,純屬假藥,群眾千萬不要上當。癌癥患者的初次治療非常重要,如果耽誤了治療,是非常麻煩的。
蔡岳祥(長沙市婦幼保健院院長):熊學賢的“玩笑開大了”。他如果真有這個本事,那么對人類所做出的可不是一般的貢獻,諾貝爾醫(yī)學獎肯定非他莫屬了。醫(yī)學發(fā)展到今天,對一種病的有效率、顯效率、治愈率,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有很嚴格的一套標準,有一套檢查評價療效的方法。比如說癌癥,我們一般講緩解率,5年生存率,不輕易說治愈率,因為臨床上曾有癌癥過了10年還復發(fā)轉移的,F在長沙幾家醫(yī)院都開展了中藥治療艾滋病的試點,主要作用是調理身體,減少發(fā)病的次數,增強人體免疫功能,但不可能完全根除體內病毒。
羅小娟(桃江縣腫瘤醫(yī)院醫(yī)生):當今世界醫(yī)學界對十分常見的咽喉炎等疾病也尚無特效治療方法,自稱“神醫(yī)”的熊學賢在連執(zhí)業(yè)醫(yī)生資格證書都沒有的情況下,卻說自己對癌癥等疑難雜癥有特殊的治療方法,這是絕對不可相信的。在疾病治療這個科學領域,是來不得半點虛假的。希望病人一定要去正規(guī)醫(yī)院,以免耽誤治療。
杜有志(長沙市人大代表、副研究員):熊學賢自己也承認了,他的所謂金獎、教授等榮譽和頭銜,都是花了錢的,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,我相信是不會有人去上當的。熊學賢在當地折騰了這么久,有關部門應堅決予以取締,如果治死了人,麻煩就大了。(陳國忠 賀文兵 付曉娟)
主編說話
記得有個胡萬林
有些時日沒見到首席記者陳國忠的大作了,這次他給星期天一版的稿子很有意思。由國忠筆下的這個“神醫(yī)”熊學賢,我聯想起上個世紀末鬧得沸沸揚揚的另一個“神醫(yī)”胡萬林。
上網一“百度”,看到有關胡萬林的一則最近消息:“當年‘神醫(yī)’胡萬林獄中稱攻克癌癥和艾滋”,忍俊不禁,心想這家伙,關在牢里還不老實,再也不會有大作家寫《發(fā)現黃帝內經》之類的東西替他鼓吹了,誰信呢?
但如今還是有人信“神醫(yī)”熊學賢。從文章中我們讀到,同樣是宣稱能治好兩大絕癥,熊學賢遠沒有當年的胡萬林那么趾高氣揚,神神怪怪,相反他倒顯出幾分真誠。比如熊坦承自己的種種“光榮稱號”是花錢買來的,又比如他先讓患者免費試他的藥,有效果了才象征性地收點費,他替人治病好像也沒發(fā)什么財呵,難道他的這種真誠反倒讓人易于相信?難道是應驗了那句話:高明的騙子總是“假中帶幾分真”?
把“神醫(yī)”熊學賢拉到陽光下曬曬,其天花亂墜背后的真相大白。當然找他看病的未必就都信他“神”,想來有的是在鄉(xiāng)村醫(yī)療條件差、經濟能力有限的情形下,病急亂投醫(yī)。但“病急”切忌“亂投醫(yī)”呵,何況熊學賢連從醫(yī)的資格證書都沒有!
我愛人是省會某大醫(yī)院的護士長,工作中接觸到不少癌癥患者。她告訴我,其實一些癌癥病人是“嚇”死的。以現在的醫(yī)療水平,癌癥可防可治。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,千萬不要死于無知。
對,聽老婆的,沒錯!(許參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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