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杯好茶
秦浩編著
為飲滌塵煩
向來頗喜歡韋應(yīng)物的兩句名詩:“性潔不可污,為飲滌塵煩!
飲茶確能養(yǎng)生,妙趣不但在其味其香,而且在于使人把心放在閑處,滌蕩性靈,保持心境中一點清純之氣,在日常生活中,始能無窮出清新。
“碧沉霞腳露,香泛乳花輕”,在視覺、嗅覺和味覺上固然是很好的享受;而且這種香且靈的“草中英”,不但使壺里有綠塵飛、翠濤起,更可令胸懷舒暢,逍遙自在。
茶醉不同于酒醉,酒醉易使人麻醉,醉后初醒更使人胃悶頭昏、空虛而難受;茶之使人所“醉”者,卻不是理性的迷失,也不是麻醉下要忘記苦惱時“飄飄然”;而是心靈的洗禮,境界的獲得,內(nèi)心有一種喜悅潺潺流出,又豈是酒醉的胡言亂語和忙亂情緒可比!
我所指的當然不是匆匆灌進肚子里但求解一時之渴的牛飲,而是指中國的茶藝!叭俗氘T輕泛綠,開緘數(shù)片淺含香”;以寧靜平和的心境,偷得浮生半日閑。塵俗不侵,我自調(diào)心,三兩知己,把壺閑聊,使生命充盈起來!
清茗能還童振枯
鄭板橋說:“從來名士能評水,自古高僧愛斗茶。”
這種“評”、這種“斗”,與一些人胡亂評人或罵人不同,而且也不是為名利權(quán)位而“斗”;蛘呖梢哉f,是一種性靈的互相引發(fā),以人性為本,注重閑逸與精神素質(zhì)。
切勿以為飲茶是“浪費時間”,更不可時刻都想著“時間就是金錢”。我們無需時常做金錢的奴隸,“人向針尖老”,何必一定要被“時間”拘囚?
縱使是最忙的人,也可以每天騰出一些空閑的時間喝一兩杯茶,靜靜腦袋。這些小小的休息其實是一種福祉,使自己在百忙與諸事糾纏不休中獲得均衡。
正如明代周履靖在《茶德頌》中指出:“一吸懷暢,再吸思陶,心煩頃舒,神昏頓醒,喉能清爽而發(fā)聲。”
李白這位詩人甚至認為清茶能“還童振枯”,清心恰神。
根據(jù)《隋書》記載,隋文帝日理萬機,忙甚,曾得一惡夢。夢見神人把他的腦骨換了。自此以后,他每天頭痛不止,但又放不下天下事。后來一名僧人相告,謂“山中有茗草(茶),煮而飲之可愈!惫,隋文帝一閑下來飲杯茶,頭痛便漸漸消除了。
其實這不是神話天方夜譚,卻是在百忙中騰出一時之閑,讓心境寧靜,回復(fù)清和的精神狀態(tài),舒緩一下神經(jīng)。
自謂此樂真無涯
魯迅認為要享喝茶的清福,“首先必須有功夫,其次是練出來的感覺。”
這是中國飲茶文化高潔清雅風格的體現(xiàn),也是生活藝術(shù)的結(jié)晶,情趣便在其中。正是茶可行道,亦可雅志。
歐陽修在《茶歌》中說:“吾年向老世味薄,所好未衰惟飲茶。親烹屢酌不知厭,自謂此樂真無涯!
飲茶的哲學(xué)是使我們輕松、寧靜、放下、自在、洗滌心中憂慮與塵垢,清除一下俗念,既可在香清味甘中自得其樂,也可共同分享,借一杯清茗互相作心靈溝通。
中國的茶藝雖然與日本有些不同,其實在原則上大同小異,可說殊途同歸。
日本茶道的中心是“和、敬、清、寂”,可以養(yǎng)心修德,增進友誼。
和,是和睦,指人際關(guān)系好些,可以彼此感通,太平無紛爭。
敬,乃互相尊重敬愛,人與人之間需要謙和,情操高尚,才能安定與怡然。
清,指幽靜與心靈潔凈,不雜塵念,去邪無私,怡情養(yǎng)性,逍遙安泰,做人的崇高境界之一,便是心境靜謐。
寂,心境閑雅,養(yǎng)吾圓機。
日本茶頗重禮儀;進行茶道的地方門口開得低矮,以示入此堂奧,先須低頭,要學(xué)曉謙卑,切勿虛榮自大。
在一個忙亂、煩囂、欲念和斗爭多多的世界中,我們著實需要常享這種清福。
芳茶冠六情,令人悅志
名茶幽香四溢使人醉。一壺在手,與所愛的人,與志同道合的好友細細品味,在靜穆優(yōu)游中享受茶趣,觀賞名壺,使人大有“一閑對百忙”之感。
欣賞茶藝,忙里偷閑,絕不是“浪費時間”或“只尚清談而不長進”;而是生活一種很好的調(diào)劑,且讓自己有片刻舒緩,補充生機。所謂“芳茶冠六情”,非放開懷抱而把心閑下來的話,便難以體會其精妙。更何況“月桂與秋色,難與茶比美”呢!
過于忙碌和營營役役的生活,使人滿腦子只是一堆堆金錢在打滾。但閑中欣賞“一片金波誰得似,半入松風半入丁香味”,權(quán)位虛名于我又何有哉!
信不信由你,茶藝不但能使人心境靜謐安泰,而且“令人有力悅志”。
茶香入心亦醉人
詩人杜甫說:“燕日平臺上,春風啜茗時!闭德淙沼鄷煼俦M眼前風景,以茶當酒,心曠神怡,但茶香同樣能像春風般醉人。
茶是否真正能夠醉人呢?抑或茶不醉人人自醉?
宋代文豪陸游認為香茶可以挽夢回;曾鞏卻指出“一杯永日醒雙眼”,分明說茶可提神醒腦,而在這兒竟謂茶能醉人,豈非有意跟他們抬杠?
假如閣下喜歡飲龍井與香片,當明白我所指的“醉在茶香里”。內(nèi)行人士都知道,茶越嫩時采摘,白毫越多,制成后越容易叫人飲后飄飄然,猶以醉醺醺。但,不同于酒醉,而且可說是沉醉!
引致“茶醉”是因為茶能降低血糖與血壓,增加鉀離子,使人有乏力的感覺。
古人所說“莫道醉人唯美酒,茶香入心亦醉人”,其實是有醫(yī)學(xué)上的根據(jù)。
這種醺醺然的感覺很奇妙,不會使人嘔心反胃,只覺一股股香氣繚繞心間;主要是飲茶時把心放閑,松弛了整個人,忘掉生活的緊張與勞碌,也把煩惱和塵垢拋諸九霄云外了!
茶出天地至清之氣
喝茶是一種藝術(shù),不只在喝,卻在偷得浮生半日閑,可同時修養(yǎng)自己。
喝茶,其實是學(xué)習心境平靜,與自然的本體為一,有我亦無我;我們可以見出“人間來的精神”。茶既可雅志,亦可養(yǎng)生氣。
清代黃宮繡在《本草求真》中說:“茶稟天地至清之氣,得春露以培,生意充足,織介滓穢不受!惫什坏苋ツc胃的垢膩,解毒清熱;兼且除煩益思,去盡心中冗贅,消解人間郁悶。
后人傳說,神農(nóng)嘗百草,日遇72毒,得茶而解,F(xiàn)代人生活百忙,日遇煩瑣的事情,可能超過72種,但不肯每天抽空閑下來,以茶轉(zhuǎn)身換骨,著實很容易神經(jīng)衰弱,甚至因為只勞而不靜,變成“工作狂”式的神經(jīng)病。
喝茶的藝術(shù)注重甘、清、活、閑。人的心境通過這種種領(lǐng)悟的過程,能變得空靈與飄逸,也就是《神農(nóng)茶經(jīng)》所說的“令人有力悅志”。
蘇東坡汲江水煎茶,注重活水、活火。這個“活”字,是飲茶之道。
生活要“活”,要有生氣,而非只是馬不停蹄式的疲累。如莊子所言:“稷之馬將敗”。時常有生氣,便需“回氣”。且暫放下,一啜有余香!
(摘自《茶緣》,內(nèi)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12月版)(配圖:3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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