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會性學學者李銀河:“性息”不公開 人民不快樂
(聲明:刊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稿件務經書面授權)
-本刊記者/曹紅蓓
經歷了性息空間的歷史性曲線發(fā)展后,目前的情況是,社會地位越低,性息占有量越少。這種性信息的不對稱,極有可能以性犯罪的方式表現(xiàn)出來
性息即關于性的信息。從它的內容性質來看,包含社會、科學和娛樂幾個層次。和其他類型的信息一樣,它通過大眾傳播媒介在國家法律認可的范圍內進行公開傳播,也通過種種途徑進行地下或私人的傳播。
性息50年,生活兩重天
上世紀50年代,我們的性息空間并未完全封閉。公開出版了一些性教育書籍,圖書館和新華書店可以很容易地看到,與此同時,地下流傳著解放前的一些裸體畫冊。
1955年版的《性的知識》,是建國后第一本有關性知識的書籍。最早的一版內容十分詳實,比如,有男女生殖器官交合狀態(tài)時的剖面圖,還介紹避孕套的戴法。
隨著政治運動的不斷擴大,人們對性信息的獲取日漸困難。1957年改版的《性的知識》里,刪掉了很多圖,與此同時,生活作風問題的性質被空前嚴重化,可以用來打擊一切男女。
文革期間,性從所有的傳媒中一掃而空,公開的性信息等于零。惟一接近于文化生活的是八個樣板戲,然而即便在八個樣板戲中,人們都找不到絲毫性的影子:江水英丈夫是烈士,阿慶嫂丈夫去跑單幫,《紅燈記》三代人都是戰(zhàn)友托孤……文革末期,極少與性有關的書籍又重新出版,然而不但標題不能談到性,內容也早已面目全非。好奇的孩子們只能從《農村醫(yī)生手冊》這樣的大眾醫(yī)書里獲得一點基本常識。
在私下的交流中,父母恥于與孩子談性。一些年輕人結婚后,根本不懂性知識,只能在黑暗中摸索。
無論是公開,還是地下,文革期間我們性息空間萎縮到世所罕見的地步。文革剛結束時,醫(yī)院門診里出現(xiàn)了不少夫妻雙方身強體健但生不出孩子的病例。
文革結束到80年代初,隨著東西方交往的增加,性信息首先由地下開始傳播。在外國人住過的飯店里,留下了內容涉嫌色情的畫報。從海外帶來的黃色錄像帶也非常隱蔽地流傳,當時國家對傳播淫穢錄像帶定罪甚嚴。
80年代,性息傳播的前奏開始在紙媒體上奏響。整個80年代報告文學泛濫,明說婚姻問題,重點則寫夫妻關系,類似后來的絕對隱私。生活類雜志則開始開辟婚姻問題專欄。
80年代末90年代初,上海、廣州等個別電臺開始做午夜節(jié)目。主持人故作輕描淡寫狀談十分鐘的生理衛(wèi)生知識,如女孩月經不調,男孩遺精等問題。偷偷摸摸好像作賊。而當時社會上關于性息公開的呼聲漸起。
90年代中后期開始,互聯(lián)網開始顯現(xiàn)威力,徹底摧毀了中國社會與世界性息交往的藩籬,人們的性觀念也隨之改變。此間,生活類雜志幾乎都無一例外的開設性問題專欄,性教育相關的出版品數量爆增,幾乎每一家廣播電臺都有自己的午夜性熱線節(jié)目,電視上開始出現(xiàn)生殖健康類教育節(jié)目,電視談話節(jié)目中出現(xiàn)涉性話題,影視劇中涉性內容越來越多。計劃生育部門也開辦了生殖健康網和生殖健康聲訊服務。2003年以來,性文化展、性調查、安全套分發(fā)等公開性息傳播活動也走入了人們的視野。
然而,公開的性信息只是社會性息總量的冰山一角,而且大多因板著臉孔說教而不招人待見。在私下,更多的人靠看碟、上網等方式獲取性息。在2003年的陜西黃碟案中,警方最終向被抓夫婦道歉、賠款,成年人在自己的家里觀看黃碟被視為默許行為。
越到底層,性息開放程度越低
身處當下的性息空間之中,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體會。
對可以掌握互聯(lián)網、衛(wèi)星電視、盜版光碟的少數城市精英來說,他們已經擁有了無限的性息空間。這些知識和修養(yǎng)比較完善的一群,在與世界保持同步的同時還能夠在性方面善待自己與他人,對這一類人而言,公眾性息封閉與否已無意義。正因為此,劉熙晨對記者反復強調《面罩》不是給一小部分精英人士做的,而是希望能解決老百姓的實際問題。
在城市而言,由于各種不正規(guī)資訊渠道的相對發(fā)達,一個初中學生與一個35歲成年人極可能接觸到同樣海量的性息。我國每年有2200萬青少年進入性成熟期,并且此時,全國處于青春期的青少年(10~20歲)已達3億以上,性成熟的年齡比上個世紀70年代提前4到5歲。這諾大的群體急需良好的性教育。然而,由于正規(guī)引導的缺位,或所謂性教育的形式化,使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經常在性困惑中左沖右突而受到傷害。
在電視、廣播這樣的大眾傳播工具中,性息公開的程度還遠遠不夠,而且越到底層,越不公開。為此受影響最大的是廣大的城鄉(xiāng)老百姓,最典型的是城市底層的農民工。據媒體報道,11月底,北京順義區(qū)兩名看黃碟的農民工為了躲避警察的檢查,逃跑時跌進6米深的化糞池而死亡。學者李銀河在查閱北京高級人民法院案例集時則發(fā)現(xiàn),去年所有的強奸案件中,罪犯為外地民工的占了57%。與他們所能掌握的性息匱乏相比,這一現(xiàn)象意味頗深。